非首都功能疏解调查：北京批发市场搬迁的“几笔账”(图)

寻路京津冀一体化  
　　愿不愿意搬迁，怎么搬迁，多个主体在算着自己的账。正如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初衷不仅是希望促进这一地区发展，更想通过化解区域之间的矛盾，进而为全国区域合作提供样板一样，最早着手的区域性批发市场搬迁，也是为后续其他行业的搬迁提供了一个早期可供 观察的样本。 
　　特约记者 张梦洁 北京报道 
　　尽管焦虑不安，但王芳（化名）还是决定再等等。 
　　这位在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以下简称“动批”）区域内金开利德批发市场二楼销售女装的中年商户，本月底合同即将到期，但她目前仍在发愁：到底是该续期，还是早早撤离，抑或是转行回老家？ 
　　之所以如此犹豫不决，是因为身后这间仅有几平的方寸小店，是她多年来稳定且唯一的收入来源。席卷而来的动物园批发市场搬迁表，令她和周围上万个处于同样境地的商户面临进退抉择。 
　　此刻，她只能焦急地等待，每天盯新闻，是她获取消息的唯一来源，在新近成为了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近期，北京多个区县公布了当地批发市场的搬迁时间表，留给王芳抉择的时间似乎也不多了。 
　　“正如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初衷不仅是希望促进这一地区发展，更想通过化解区域之间的矛盾，进而为全国区域合作提供样板一样，最早着手的区域性批发市场搬迁，也是为后续其他行业的搬迁提供了一个早期可供观察的样本。”河北工业大学京津冀发展研究中心博士李峰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表示，“批发市场的搬迁难题，其实非常展示政府工作的智慧。”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走访动物园、官园等多个批发市场，试图还原这笔“搬迁账簿”。 
　　商户：等待和观望 
　　三个月前，“动批”区域内悉数拆除了160块广告牌，如今墙壁上的“世纪天乐”、“众和”等斑迹只能隐约可见。 
　　“市场牌子早都全部摘了，现在的动物园和鼎盛时期完全不可比。”一位正巧来此采购的外地批发商介绍说，自己一般一周批发一次，周围的采购商也正找寻新的进货渠道，“连路边拉 
　　批发商到大红门的黑车都比以前明显少了”。 
　　据他回忆，近三年来，“动批”区域内一共进行了四次搬迁，最近一次是8月初，刚整体搬迁了2000多家商户。 
　　目前，位于“动批”区域的天皓成市场350家商户已完全搬离，墙体已挂上绿网，开始进行重新装修，根据当地媒体的报道，这里将有可能作为中关村西城园的一部分，主要用于高新技术产业孵化器。 
　　“对门的天皓成解散后，下一个搬迁的应该是我们（金开利德）市场了。”王芳猜测。她仍想继续经营但又不敢续约，怕租金交了没多久市场就关闭了，“很多像我这样合同快到期了，但大部分商户又不愿意搬走”。 
　　作为北方地区最大的服装批发集散地，“动批”区域内共有9大市场，经营面积约30多万平方米，直接就业3万多人，并间接带来了6万至7万人的日均人流量，高峰时甚至达到10万余人。 
　　但是，“自从动物园搬迁的消息传出，这里的人流大大减少，批发商贩减少了近一半，零售生意也有受影响。”一位21岁的世纪天乐服装导购员介绍说，自己周边真正搬去河北的商户其实并不多，老板家开的20多家连锁店和多数人一样也持“观望”态度。 
　　从动物园地铁站出发，经过短短4站路，是面积仅有“动批”十五分之一大小的批发市场——官园，这里主要面向北京本地消费者以零售为主，上下三层约1000多个商铺，直接就业人员两三千左右。 
　　刚从官园购物完的一位北京本地消费者，上午专门坐两小时公交从南五环到这买了泳衣等其他衣服，她坦言，官园如果搬走，对她影响很大。 
　　“我一般一周来这里购物一次，以衣服为主。这里的东西便宜而且样式较新，很受当地人的欢迎。”她说，如果搬迁，对低收入家庭消费群体会有影响，但对中高端家庭应该没什么影响 
　　不过，与“动批”不同，这里俨然“风平浪静”，尽管炎炎烈日下人流有些稀疏，但市场内商户并未有类似“动批”区域内“清仓大甩卖”的字眼，反而有些店铺在扩张招导购。 
　　据官园一位销售童鞋的甘肃商户介绍，目前其与市场的合同租金仍不变，“还能干一年多，好像是到2017年，但没有确定说是具体到哪一天”，周围商户也有甩手不干的，但基本是自身经营苦难所致，因为政策原因搬迁的很少。 
　　“我是北京本地人，在这干了8年，搬到河北，犯得上吗？”当提及官园搬迁一事时，北京籍经营针织品的杨先生说，“我们这（即使）搬迁的话也是凤毛麟角，如果有1000人的话，也就是20%的人会愿意过去，很多人是做零售的，没有那么大的量跑到河北去干嘛？” 
　　他认为，很多大红门、动批的商户也和他一样，打心底里是不赞成搬迁，很多人还是希望留在原地，“搬到那里的人，估计也就20%”。 
　　搬迁的“几笔账” 
　　作为北京疏解非首都功能进度最明显的庞大工程之一，发端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至90年代初的北京小商品批发市场，经过20多年的市场培育，已经成为北方乃至全国闻名的批发商圈，更是北京地标式逛街符号。 
　　愿不愿意搬迁，怎么搬迁，多个主体在算着自己的账。 
　　作为市场的产权方，北京红火的批发市场所带来的收益自不必说。以大红门为例，据北京丰台区委书记李超钢此前披露，该地“每平方米摊位租金每天15块，与王府井

地区大体相当，且一位难求，有相当高额的经济利益”，仅这一个批发市场年营业额就超过了500亿元。疏解大考，迎头而来的就是市场产权方利益。 
　　第二笔账是上万商户的“经营账”。官批的杨先生给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如此盘算：“一个月净挣2万，1万是给市场的租金，税收两百多，1万自己花，像市场内没有我这么大规模的店，月利润6000至7000块封顶。” 
　　“河北一年租金也就两万，但我宁可要贵一点的（北京），便宜但对我没价值，没那么多人去。”杨先生认为，商户们之所以不愿意搬到河北，一是习惯了北京成熟的市场，二来如果迁至河北，进货成本并得不到明显改善。 
　　以他所经营的针织品为例，货源地主要是义乌等江浙地区以及毗邻河北的山东，虽然河北与这两个地区的直线距离近了，但是由于交通不便，“也省不了钱”。 
　　其次，新兴市场需要培育人气，而当地交通、公共服务等配套资源都还比较落后。所以，谈及官批搬迁后的未来，杨先生表示，可能以网店的形式继续自己的生意。 
　　而官批另外一位销售童鞋的甘肃籍商户却因为另外一个原因纠结着：自己两个已成年的孩子、丈夫都已经在北京扎根了，“如果能搬到石景山等北京郊区，能给我留摊位，我就随迁过去。” 
　　强烈的经济驱动力，加上商户对承接地的信心不足，高低悬殊状况下，更加剧了商户观望情绪。 
　　作为迁出地的北京市主政者，也有着自己的考量。根据此前北京市市长王安顺的表述，2013年，“动批”缴纳税费1327万，“官批”缴纳税费268万，“但我们城市管理公共服务的支出，要大于它们的20倍。” 
　　这些批发市场的迁出，也将为土地资源稀缺的北京腾挪出更多的空间。以现有存量而言，在北京城六区，一共有小商品批发市场22家，其中东城、西城为主要集中地，占16家，比如“动批”、官园、天意等批发市场都位于北京三环内。 
　　而按照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定位，重要迁出地河北作为全国现代商贸物流重要基地，将成为商品市场新的集聚发展地区。目前，像西城·永清现代物流园、廊坊新动批红门批发城、保定白沟、石家庄乐城国际商贸城、天津卓尔电商城等项目都已开工建设。 
　　区域性批发市场疏解时间表 
　　尽管商户们在现阶段选择观望等待，但他们也从媒体铺天盖地的消息中，得知“这是北京疏解非首都核心功能的一个重点”，批发市场搬迁是肯定的，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针对市场的观望，李峰分析，由于批发市场属于行政主导“含量”较低的领域，在非行政领域使用行政力量干预，批发市场搬迁难度肯定会很大，存在行政力量搬迁没有着力点，市场搬迁又没有效果的困境。 
　　“京津冀协同是一个系统性工程，改革过程中，肯定会触动一部分人或者地区的利益。”但李锋认为，其早期发展离不开行政力量的推动，后期则需要市场慢慢发力，“疏解过程中产生的问题，需要通过一段时间去消化，进而总结经验”。 
　　目前，北京针对区域性批发市场的疏解拉清单，部分城区已率先出炉了批发市场疏解时间表。 
　　根据北京西城区日前公布的计划，疏解分三阶段进行。年底前，“动批”摊位减少60%以上，腾退20万平方米，东天意市场实现整体疏解；明年，“动批”基本完成搬迁，“官批”“天意”“万通”全面启动疏解；后年，“动批”等区域批发市场全部完成疏解任务。 
　　东城区方面，东城区商务委已制定了《东城区商品交易市场调整和提升工作方案》，下半年，一方面，以商品交易市场调整疏解为重点，加快疏解非首都功能，努力完成全年各项疏解任务；另一方面，以市场外迁对接为抓手，推动京津冀一体化进程，并“成立东城区商务委商品交易市场疏解外迁对接工作领导小组，分设廊坊、保定、张家口、承德、天津五个对接工作组，对津冀地区商业资源进行调研汇总”。 
　　以大红门批发市场为主的丰台区，8月12日也对外公布了疏解进度。今年下半年，丰台区将对大红门的4家商城进行清退，疏解商户1100余家；预计至2018年，大红门地区将完成非首都功能调整疏解工作。 
　　此外，主要为小服装、小加工、小物流和废品回收行业的大兴区西红门镇，在2017年，将全面完成5个地块的拆迁清退工作，腾退还原80%的城市绿地，20%的土地用于建设集中发展金融、文化创意等现代服务业。 
　　数据显示，自去年9月28日至今，大红门市场已至少有1500家商户转战白沟，占商户总数（2万）的7.5%；西城区内的时尚天丽批发城及一处900余平方米的物流仓库也已完成疏解工作；此外，大兴区西红门镇的工业大院共拆除地上物面积156万平方米，腾退土地2326亩，清退低端企业1335家。 
　　北京市发改委主任卢彦则表示，从批发市场的角度来说，应该是一个疏解的重点，“所以，商户朋友们要早下决心，和政府一道，共同向河北寻找合适的批发市场地区以及新的发展空间和机遇。” 
　　而已经开始非首都功能疏解的北京，也正走向一条“瘦身“之路。“借鉴国外的做法，像美国华盛顿，地方政府没有财税压力，从而避免了因税收压力而导致过多经济效益功能的集聚，以及产业集聚背后所带来的人口膨胀。”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特大城市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常务副院长蒋三庚说。 
　　作者：张梦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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